（原文發表于2月17日，作者為The Athletic網站的C. Clark、M. Vorkunov和F. Katz，文章內容不代表譯者觀點）

就在兩個多星期前，一筆驚人的交易將一位在籃球圈外相對不知名的NBA高管推向了公眾視野。

獨行俠總經理尼克-哈里森在2月2日決定將25歲的東契奇交易到聯盟最耀眼的球隊，這在體育史上幾乎是前所未有的，外界反應迅速且強烈：球迷們在球隊主場外抬著棺材哀悼，其他人則紛紛承諾退訂季票并取關球隊的社交媒體賬號，聯盟中的權力掮客們感到困惑。關于獨行俠新股東試圖搬遷球隊的陰謀論甚囂塵上，以至于NBA總裁蕭華都在全明星周末期間親自辟謠。但哈里森仍然是眾矢之的，這家伙是誰？他為什么要這么做？

這筆交易本身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，除了獨行俠和湖人管理層的少數成員外，沒有人知道這筆世紀交易即將發生。甚至作為第三方球隊被卷入交易的爵士，直到交易即將完成前才得知這筆超級球星交易的細節。

哈里森一直都擅長保守秘密。三十年前，哈里森甚至沒有將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訴自己母親，只因為他被要求保密。

1992年，哈里森作為一名以防守見長的前鋒，從西點軍校轉學到了蒙大拿州立大學，這所學校離他位于太平洋西北部的家更近。在規定的紅衫年（能訓練不能參賽）即將結束時，他向教練米克-達勒姆提出了一個尷尬的問題，他的家人負擔不起另一年的州外學費（可能是州內學生支付的費用一倍以上或三倍），他以后能拿到獎學金嗎？

達勒姆告訴他可以，但由于距離下學期還很遠，這一變動還不能正式生效。達勒姆回憶說，他讓哈里森“在事情解決之前保守秘密”。

兩周后，哈里森的母親打電話給達勒姆教練。

“我們必須知道哈里森是否能拿到獎學金，”她說，此時母親完全不知道兒子和達勒姆之間的約定，“我們負擔不起學費。”

那些見證了這位52歲的前耐克高管、現NBA球隊建設者崛起的人說，哈里森自律且注重健康；他沉著冷靜，不易受情緒影響；他守口如瓶，只有那些需要知道的人才能了解事實。

盡管公眾已經了解到獨行俠推動這筆東契奇交易的部分原因——從哈里森對東契奇的體能和場下習慣的失望，到他對更出色防守者的渴望，以及他與新加盟球星安東尼-戴維斯的親密關系，但這一決定在許多人看來仍然是非理性和沖動的。

不過，最了解哈里森的人對他的決策過程描繪了一幅截然不同的畫面。

“哈里森非常深思熟慮，”曾在耐克與哈里森共事、現任杜克大學男籃總經理的雷切爾-貝克說，“我不會說他身上有沖動的天性。”

在執掌獨行俠的四年里，哈里森從不畏懼大膽出手。兩年前，當情緒反復無常的后衛歐文行情跌至谷底時，獨行俠果斷交易來了他。

“我完全看不到任何風險，”當時哈里森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解釋道，他如今拒絕為這篇文章接受The Athletic的采訪，“我實際上認為不這樣做才有風險。”

二十多年前，哈里森還是一名醫藥銷售代表，尋求進入運動鞋行業的機會。

在波特蘭國際機場等待飛往費城參加2002年的全明星賽時，他看到了小拉爾夫-格林。兩人并不認識，只是互相聽說過對方。哈里森在離耐克總部所在地俄勒岡州比弗頓不遠的城市長大，后來成為了職業籃球運動員，輾轉于比利時、日本和美國的聯賽。小拉爾夫-格林當時是耐克籃球全球營銷總監，耐克是體育界最強大的公司。

于是，哈里森這樣一個信奉“好運是創造出來的”這一人生哲學的人走向了格林。

“嘿，你在耐克工作嗎？”哈里森問道。

格林給了肯定的回答，哈里森接著問他是做什么的。當格林說他在籃球部門工作時，哈里森表示他也想從事類似的工作。哈里森找到了切入話題的正確方式，提到了一個同事的名字，這讓向來沉默寡言的格林打開了話匣子。

哈里森穿著一套高定運動服，言辭得體，很快給格林留下了深刻印象，格林給了他自己的電話號碼。

“大多數時候你這么做，”格林說，“你就不會再聽到關于那個人的消息。”

然而，哈里森在下一個NBA賽季開打前就被耐克聘用了。格林的意外出現建立了一種聯系，為哈里森重返籃球界提供了途徑。

“他很圓滑，”格林說，“他非常冷靜，這就是我喜歡他的地方，一直如此。”

耐克的NBA球員代表自稱“海豹突擊隊”，這個詞指的是美國海軍精英特種作戰部隊。耐克對軍事術語的運用還不止于此，管理“海豹突擊隊”的人是林恩-梅里特，這位以簽下科比和詹姆斯而聞名的高管，被他的團隊稱為“將軍”。

多年來，包括哈里森在內的這支團隊更喜歡悄無聲息地運作，球員代表充當籃球明星與頂級運動品牌之間的聯絡人。就哈里森而言，他是耐克與旗下最著名的籃球運動員——科比之間的中間人，盡管他也與其他頂級球員合作，包括戴維斯和歐文。哈里森幫助耐克簽下了莫蘭特、布克、塔圖姆等球員，但他在耐克的時光也因未能留住庫里而蒙上污點。那次談判非常糟糕，最后庫里轉投安德瑪，并讓該公司聲名鵲起。

哈里森還說服了另一位值得注意的球員加入耐克——東契奇，哈里森幫助管理耐克時，東契奇成了耐克的簽約球員。最后，這位斯洛文尼亞后衛加入了耐克旗下的喬丹品牌，哈里森再次在這一決定中發揮了作用。

在耐克，“海豹突擊隊”有自己的秘密握手方式，它至少包括兩到三次擊掌。The Athletic無法得知這種問候方式有多復雜，因為即使是運動服裝品牌的“海豹突擊隊”成員，他們的幕后運作也是高度保密的。

“哈里森在很大程度上堅持了保密立場，”一位在耐克與哈里森共事的消息人士說，“他不會真正告訴你他的計劃，直到他需要你成為他計劃的一部分。”

湖人總經理佩林卡是科比的前經紀人，他在促成東契奇換戴維斯的交易之前，很早就贏得了哈里森的信任。哈里森還是科比的耐克代表時，三人曾一起環游世界。當哈里森考慮交易東契奇時，他不希望整個NBA都知道他有意送走這位體育界的精英球員，因此哈里森在1月7日達拉斯的一家咖啡館里向他的朋友佩林卡提出了這個想法，他知道佩林卡會守口如瓶。

哈里森擔心，如果獨行俠愿意交易東契奇的消息公開，球隊內部可能會形成災難性的局面。一位心懷不滿的球星，就像熱火剛剛從巴特勒身上學到的那樣，可能會帶來麻煩。聯盟消息人士告訴The Athletic，哈里森至少聯系了一支除湖人以外的球隊，希望用東契奇交換另一位球星，但他只與湖人進行了談判。在交易后的新聞發布會上，哈里森稱贊佩林卡在達成協議前的幾周內對他們的談判內容保密，盡管保密也符合湖人的最佳利益。湖人為什么要向聯盟其他球隊透露，只為了給東契奇制造一場競購戰？

自交易完成以來，其他球隊的高管私下抱怨說，他們本可以擊敗湖人的報價，而湖人的報價甚至還沒有拿出他們所有的頂級籌碼。其他球隊被蒙在鼓里，不像一位劃時代的球員進入交易市場時應該有的局面。但這次交易的方式符合哈里森的風格，他與球隊管理層的工作人員已經討論了數周。

“如果他相信這個決定服務于更大的使命，他愿意做出大膽的選擇。”在耐克與哈里森密切合作過的簡-艾倫說，“話雖如此，他又是我見過的最謹慎的風險承擔者之一，哈里森沒有任何草率或魯莽的行為。”

2013年，當科比跟腱遭遇斷裂時，哈里森想公開表達對他的支持。科比受傷后，耐克在洛杉磯時報上刊登了一整版的廣告，回顧了科比的成就，并請求他“再次向我們展示榮耀”。

耐克向來都會讓這位挑剔的湖人超級巨星參與其廣告活動的審批，但在這則廣告發布之前，沒有人把它拿到科比面前，哈里森希望在科比發現之前一切保密。

就東契奇而言，哈里森對這位后衛的體能和生活方式存在球隊文化方面的擔憂，這些擔憂現在已廣為人知。即使東契奇可以打出單場30分加三雙的表現，也不具備哈里森要求的價值觀和精神。

哈里森與科比共事多年，親眼目睹了何為“曼巴精神”，但他不僅僅是在追隨這位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球員之一，這也是哈里森的性格。

“他就是如此自律和極致。”哈里森的大學隊友、現任華盛頓大學主教練的丹尼-斯普林克爾說。

哈里森是著名的營養學愛好者，偶爾會通過詢問朋友的健康習慣來開始對話，“你今天吃了什么？”是他的常用問候語之一。

哈里森的父親在一家鋁廠工作了30年，哈里森說父親至今只錯過了一天的工作。蒙大拿州立大學前助理教練杰里-奧爾森與哈里森關系密切，他記得一位室友曾抱怨哈里森“他只知道學習”，哈里森主修醫學，最初有成為醫生的抱負。

哈里森在耐克從體育營銷代表一路晉升為高管，他贏得了科比的信任，并負責為公司應該投資的人才下注，他在那里的職業生涯為他進入NBA的管理層做好了鋪墊。

哈里森一直與馬刺管理層相互尊重，這并非巧合，當時這支球隊最大牌的球星（鄧肯）缺乏閃光點，被稱為“大基本功”。哈里森在耐克工作期間與馬刺的名人堂控衛帕克合作，并與防守悍將布魯斯-鮑文關系密切。

2016年，馬刺在失去兩名助理總經理后考慮讓哈里森加入他們的管理層，當時肖恩-馬克斯去了籃網，斯科特-萊登去了森林狼，但哈里森最終留在了耐克，直到庫班在2021年將他帶到了獨行俠。

2018年加入獨行俠的東契奇表現出與科比不同的心態。東契奇喝啤酒、抽水煙，這些事對25歲的人來說都算常見，但這些行為不符合哈里森的作風。

關于球隊是否能問責東契奇的問題隨之而來。

管理層曾試圖讓東契奇保持更好的體型，但沒有成功，盡管東契奇統治了聯盟，在進入NBA后的五個賽季里，每個賽季場均至少27分8籃板8助攻。東契奇比一般球員控制更多球隊的日常決策，比如訓練日程，當然其他球隊的超級巨星也能享受類似的待遇。

“除了我之外，每個在獨行俠工作的人都害怕這家伙。”2018年-2021年間擔任獨行俠高管的沃爾加里斯在播客節目中談到東契奇時說。

沃爾加里斯講述了一個關于他在東契奇新秀賽季與其互動的故事，當時東契奇在一個保溫杯里裝滿了檸檬水和甜茶。“我知道液體卡路里是致命的。”沃爾加里斯告訴當時獨行俠的老板庫班，根據他的敘述，沃爾加里斯被庫班告知要守好自己的本分。

（針對這些話，庫班告訴The Athletic：“沃爾加里斯總是會耍嘴皮子。”）

去年11月，東契奇因右手腕扭傷缺席了五場比賽，這是獨行俠官方宣布的。但這一傷病情況并不完全屬實，球隊消息人士稱，實際上東契奇是要利用這段時間來改善他的體能狀況。

獨行俠或許擔心東契奇的身體狀況，但直到近期的小腿傷病，他從未因傷缺席過大量比賽，本賽季將是他生涯第一個出場數少于60場的賽季。另一方面，戴維斯比東契奇大六歲，在過去六個賽季中有四個賽季未能出戰60場比賽。考慮到他在獨行俠的首秀便遭遇傷病，很可能本賽季的出場數將再次達不到60場。

盡管如此，包括哈里森在內的擔憂逐漸增加，認為東契奇的身體可能會比所有人預期的更早崩潰。最終，哈里森認為他必須放棄一個未來可能成為聯盟MVP的球員。

這一決定似乎主要是由哈里森個人做出的。當初庫班聘請哈里森時，庫班在獨行俠人事決策上有很大的發言權，而這一情況在2023年12月庫班將獨行俠的大部分股權出售給阿德爾森家族后發生了變化。自那以來的一年多時間里，哈里森已成為獨行俠無可爭議的頂級籃球決策者。在本月早些時候與前微軟CEO比爾-蓋茨的一次活動中，庫班明確表示他不支持交易東契奇的決定。哈里森表示，球隊老板帕特里克-杜蒙在他首次提出交易東契奇的想法時“笑了”，但獨行俠最終還是推進了這一交易。

“我知道這是一個非常不受歡迎的決定，”與哈里森關系密切的奧爾森說，“這筆交易可能不會成功，但我信任他，我告訴他‘我為你感到驕傲。’”

如果東契奇留在獨行俠，他將有資格簽下一份五年3.45億美元的合同。外界的預期是東契奇希望在七月與獨行俠續簽長期合同，The Athletic在交易完成后確認了這一預期，東契奇在洛杉磯的亮相儀式上也表達了這一點。

但有一個轉折點：聯盟消息人士稱，獨行俠從未打算為東契奇提供這份巨額合同。而一位總經理選擇交易一位球星，卻只與他信任的總經理談判，并只針對一位他以前合作過且其性格他可以擔保的球員，正如哈里森對東契奇、佩林卡對戴維斯所做的那樣，這一切并非偶然。

最了解哈里森的人堅持認為，一旦他信任某人，他就會變得像玻璃一樣透明。

一位曾與哈里森討論過交易的競爭對手高管形容他“幾乎過于誠實”，這位人士說，哈里森的目標是與對方建立關系，盡可能坦誠相待。

“類似于，我們能否進行一次對話，討論一些我不必立即閱讀的內容？我能信任他嗎？”這位高管說，“哈里森一直非常誠實，他是一個非常直率的人，直言不諱。”

據知情人士透露，在交易東契奇的第二天早上，哈里森在克利夫蘭面向球隊發表了講話。哈里森告訴這群疲憊不堪的球員，球隊的目標仍然不變：贏得總冠軍。私下和公開場合，哈里森都表示，他之所以用東契奇換戴維斯，是因為他認為這給了獨行俠最好的機會去爭奪總冠軍獎杯。哈里森相信，戴維斯更適合獨行俠想要建立的文化。

“有些人適合球隊文化，有些人的加入能豐富球隊文化，”哈里森在交易后的新聞發布會上說，“這是兩件截然不同的事情，我相信加入的人正在豐富球隊文化。”

當哈里森將東契奇交易到湖人，只與信任的佩林卡談判時，他選擇不堅持要求湖人在交易中加入所有可能的籌碼，最明顯的是將場均18分的得分手里夫斯、新秀神射手克內克特和2031年首輪簽留給了湖人。

通常情況下，交易來如此年輕的東契奇這種級別的超級球星需要付出所有籌碼。最終，哈里森憑直覺行事，并押注于結果。

“對我來說，最簡單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，”哈里森對記者說，“每個人都會稱贊我什么都不做。我們真的相信這筆交易，時間會證明我是否正確。”

原文：C. Clark、M. Vorkunov & F. Katz

編譯：李太白